2009年5月11日 星期一

他们在看

年轻的躯体被挤压,分离
憧憬未来的心嘎然停跳
微弱的呼救被砖石阻隔
亲友的眼泪冲刷不掉巨大的哀伤

漫天尘雾还没散尽
贪凟的黑手已经伸出
颓塌的瓦砾还没清理
官员却在高唱"莺歌燕舞"的主旋律

孩子们的灵魂
飘荡在故乡的天空
他们一次次地查找自己的名字
在"遇难和失踪学生"的名单上

灵魂是自由的
可以到处漂游
但他们执着地守护故土
他们舍不下哀戚的父母

他们还要看看
为了掩饰罪恶
还要有多少新的罪恶
发生在养育了他们
也摧折了他们的这片土地

2009年5月9日 星期六

从前的话本小说常有"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!"之类的豪言壮语,说者可能是慷慨就义的壮士;也可能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.旁人听了这话或是大声喊好,或是喝倒采.至于二十年后是否真有那么一条好汉,大家都不会太较真.在我看来,二十年后最大的可能是有关事件的案卷积灰盈尺,假如没有人去翻动的话.

最近香港"明报"再一次翻动二十年前的旧案卷,述说一些在螳臂下逃生的蝉们和"黄雀"们的故事.使我不禁回想起当日阴云密布,山雨压城的境况.

那时我已经在香港定居十多年,因为工作的性质经常进出罗湖关口.罗湖边检时紧时松是司空见惯的事,但那些日子却每天都保持着高度警戒的状态.几乎每个出入境旅客的包包都要被搜检,尤其是青壮年旅客!边检人员检查的重点是书刊文稿,那个时候即使带着"文汇报"过关也有风险,因为该报当其时未能"与中央保持一致";至于从内地携带文稿出境风险更大!在旅馆投宿则要忍受"查房"的骚扰,那时查房的重点并不是"宿娼嫖妓",查的是"外逃"的"非官方运动人士".有一位同行每次被"查房"后都难以安然入睡,日后提起那些日子都要摇头叹息曰"苦不堪言啊!"

看了"明报"关于二十年前"黄雀行动"的部分报导,我的感受是在危难之时,"救人"是最重要的!虽然你不知道二十年后被救的人会是好汉或者无所作为甚至被"招安",起码少了一些"亡魂".

以下转贴两篇"明报"的文章,愿"往事"并不如烟消逝,也希望"前事"能为"后事"之师:

高峰期50人在港 秘密住安全屋

1989年6月至1991年間,香港來了不少民運人士,當中不乏籍籍無名的人士尋求外國政治庇護,但要留港等候核實身分,支援人士在港或租或借用朋友的居所,安排他們入住這些安全屋或「度假屋」。

高峰時期在港的民運人士有四五十人,他們被安排入住西貢 泥涌、黃麖地村及匡湖居 ;沙田 的銀禧花園及富豪花園;中文大學旁的赤泥坪村及大埔 尾村;上水 的金錢村及元朗等地方的安全屋。

租屋小心 找香港學生出面

為防泄密,當時租屋都很小心,朱耀明牧師透露,會透過學生及可信任的人出面租屋,「赤泥坪村有些屋原是學生自己租住,便讓我們續租,總之不會自己出面去找屋」。
安全屋的地點,背後亦有心思,除了考慮安全問題,亦顧及要支援人士探訪的便利,按當時的佈局,他們驅車到西貢幾個點後,便可循西沙公路到馬鞍山,轉入大埔道往赤泥坪村、大埔尾村等,返回九龍方向,便可出沙田,大半天便可巡視大部分的地點。
Tiger於89年7月至90年7月間曾停工做「舍監」,負責入住西貢泥涌的民運人士的起居飲食,24小時照顧他們。「那裏是一幢3層樓高的村屋,是租的,最高峰時有20多人入住,他們都不懂廣東話,又不方便走動,但買餸都總要一個人去吧,我便要24小時留下來看住他們。」

「一千零一夜」故事比賽解悶

Tiger更親手寫下「住客須知」——留宿者的生活作息規條,例如每天7時起牀,7時半至8時15分早餐……又寫明活動範圍要在「度假屋」附近,「海灘釣魚、抓蟹、燒烤均可,但不能下水游泳,以免危險」。即使留宿者思鄉情切,但為免泄露行蹤,他們亦不可以隨便致電家人,當時全屋只有一個電話,而可以打長途的「大哥大」則由Tiger拿着。
「度假屋」原本不許人抽煙飲酒,但Tiger考慮到不少文人都有煙癮,故會酌情給他們抽根煙,「否則很難管他們」。
平日沒事可幹,前路又茫茫,為安撫他們,Tiger要花盡心思安排節目,不單將自家的電視機、電子琴搬到度假屋,象棋、啤牌也買回來,還無聊嗎?再舉行煮食比賽,煮得好的有獎,最後更要來一回「一千零一夜」故事比賽,給機會大家訴說自己的故事,這樣又可消磨幾個晚上。

出外亂逛 惹綁架驚魂

回想這段時間,最驚險的一次,原來只是誤會一場。Tiger說當年有位吳先生,在六四 事件疑受槍聲所嚇,變得神經質,動輒便哭,即使他們找了心理醫生跟他見面也沒效。有一晚,這人突然不見了,Tiger大吃一驚,還以為他被人捉去,「真的擔心他被人綁架送回內地呀」,他們四出找人,但不果。至翌日早上11時,吳先生才施施然現身,噓!原來只是他心情納悶,出外亂逛。
其實,泥涌不算很大,八九民運後突然來一班操普通話的「新村民」,其他人只要細心留意,都會猜到七八成,只不過大家心照不宣,Tiger還說鄰居對民運人士很好,甚至會送錢給這些落難者,以表心意。

接收民運人士 法領館效率最高

民運人士留港期間,Tiger還有很多「跑腿」工作,例如帶他們到相關領事館接受調查,填表、照相、安排交通、膳食;有的更需要作身體檢查等。據悉,法國 總領事館效率最快,一般兩日就可以登機走人;美國 總領事館要等待3個月左右;加拿大 總領事館便要半年至一年。法國、美國總領事館對民運人士的情况熟悉,問話一般都很順利,其他國家的總領事館對六四事件比較生疏。
當年入住過西貢泥涌,和Tiger結下這緣分的有孔捷生、項小吉、張倫、呂京華、程真等20多人,他也曾照顧入住上水金錢村的鄭義、北明、高爾泰、浦小雨;以及入住元朗的劉刚.

營救民運人士內幕曝光

大家原是素未謀面的陌路人,但要出錢出力冒險拯救「通緝犯」,原來只因兩個字﹕同情。20年前有份參與營救六四 民運人士的Tiger說﹕「當時全香港沒有人不同情(民運人士),好像曾鈺成 ,之前程介南也是支聯會 常委,這班人現在才轉軚,之前他們叫口號還比我大聲。」
「救人要緊!沒考慮那麼多。人,如果一考慮那麼多東西,前怕虎,後怕狼,什麼都怕,便什麼也做不成。」1989年6月,35歲的Tiger不計後果,決定參與營救行動,他的解釋很簡單﹕「對我來說,過程最重要,見證歷史過程,做對、做錯是另一回事。」就是因為這個邏輯,Tiger從沒有後悔.


六四事件前,Tiger只是一個很平凡的生意人,與世無爭,差不多與政治絕緣,「我沒有參加任何政黨,不是民主黨 ,又不是公民黨 ……即使六四發生時,我在內地做生意,沒有參與,只是關注」。

民運人士藏身深圳倉庫

不過,一次機緣巧合,Tiger竟與民運人士連繫上。原來Tiger的公司在深圳有倉庫,有次伙計發現倉內竟有人寄居,原來他們是逃難而來的民運人士。
Tiger憶述﹕「我想幫他們避一避風頭,以為過了一段時間,風平浪靜了,他們便可以回。」Tiger表示,只要有門路,其實由深圳偷渡去香港並不難,「其實只要能到廣州,再由深圳去香港,絕不困難,最難是如何由北京 去廣東。你想想,當年連大肚婆都可以到香港生仔,來香港有幾難?以往一些報道,只是誇大其詞!」
Tiger更向記者展示當時民運人士來港的路線,船程最短只需半小時,即由深圳蛇口往屯門 踏石角,「其實這裏的水路約5公里,強壯些可以游水過來,但這條路其實最難,因為這水域養蠔,水不夠深,又有淤泥」。最長的路線是汕尾往黃竹坑,要7至8小時,還有惠東港口鎮往柴灣、筲箕灣 等,約5小時。
除了水路,還有一條陸路,Tiger講解當時的做法﹕先將民運人士送到深圳,然後買一張假身分證,當時大約100元,再參加當地旅遊社「中英街一日遊」。到了沙頭角中英街,大家便裝模作樣過界買化妝品、金飾等東西,總之好像遊客般,然後向領隊說人有三急,再離隊找洗手間,乘機走到港界。只要去了港界,這時候,即使有香港警察前來阻攔,但他們不會將你「推回深圳」,因為你已屬「非法入境」,所以會予以拘捕,這樣民運人士便可要求「政治庇護」,等候當局甄別。Tiger坦言,這條「路線」成本最低,但也有風險,因為要經過沙頭角邊防。
回想當日,Tiger第一個營救的是女士,叫做于碩,是大學講師。第一次安排人「坐船」赴港,過程不像電影情節般驚險,但抵埗不等於事情結束,Tiger想不到內地局勢不如他們想像般簡單,本來一心靠自己的Tiger,心知長此下去不妙,在朋友介紹下認識了朱耀明牧師及其他協助民運人士的組織,當中包括宗教團體、學生組織及社運組織。
最後,「船費」及民運人士在港起居飲食的開支有着落了,Tiger多次說﹕「我出的錢不值一提,主要都是他們支持的。」

公安也南逃 多由英國接收

要逃亡到港的人各式各樣,不單有大學生、講師、教授,原來也有深圳公安!有份參與營救的朱耀明牧師解釋,這些有軍方或公安背景的人士會被列為相當敏感的類別,大部分由英國接收;至於中央政府通緝名單上的學運領袖,因有一定知名度,核實身分相對容易,所以一般留港三四天便有新的「家」。最難的倒是一班「普通人」,有人可能要滯港至少數個月才有國家願意接收。

暗號﹕我是李成功

說得容易,然而行動中要營救的始終不是普通人物,計劃一旦曝光,不但影響當事人,亦會危及「志願者」,所以參與的人都要保持高度警覺。Tiger透露,第一批逃離人士採用的暗號最簡單,雙方只憑一句﹕「我是李成功」來核實身分,但因暗號實在太簡單,時間一長易被偵破或冒認。後來他們會因應不同的救助人,準備不同暗號,像營救畫家高爾泰時,其暗語是﹕「聽說高先生近來畫了一組以楚辭神話為題材的油畫……」,答曰:「不是楚辭,你可能聽錯了,是上古神話。」這個對答,原來是其中一組暗號。
不過,人也有冒失的時候,好像拯救前北京四通公司董事長萬潤南的太太。當日萬潤南先走,曾向太太留下暗號﹕「何先生叫你請食全聚德烤鴨。」但隔了幾個月,當有人趕赴北京想救萬太,說了這句暗號時,萬太竟一時想不起這事,還以為有人真的叫她請客。

Tiger談起當年營救過的人,包括被中央政府通緝的21名學生之一的劉剛。當日Tiger收到消息時,劉剛人已在深圳,為安全起見,Tiger在深圳招待所租了幾個房間,讓劉剛入住其中一間。Tiger隨後親赴深圳打點一切,更找專人陪伴劉剛,最後再安排劉剛由惠東乘船到黃竹坑。由於劉剛是八九民運的核心人物,曾發起成立高自聯,在通緝名單排名僅次王丹 、吾爾開希,所以他來港後,在元朗住了幾天便獲美國接收。

20年來,Tiger為營救民運人士出力,甚至曾一度停工一年擔任民運人士的「度假營」舍監(見另稿),但他從沒有跟人說過他的工作,甚至連他的家人也不知情,「我父母年事高,我不想他們擔心!」今年是六四20周年,他才破戒接受記者訪問。

20年,不是一段短的時間,Tiger深信六四會有平反的一天,亦希望有一天可以在中國土地上再和這批「老友」碰頭。現在,Tiger偶爾仍有幫忙民運的事,但過去20年的六四遊行,Tiger一次也沒有參加。只出席過六四燭光晚會。不時形容自己很「敏感」,接受訪問卻不願上鏡的Tiger,機靈地笑問記者﹕「你知道為什麼嗎?因為(晚會)黑,認不到我嘛!」